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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回我趁她睡着,轻轻掰开她的手想看看那花。
刚碰着纸边,她突然攥紧了,指节泛白,嘴里嘟囔着“爹的草蚂蚱”
,睫毛上还挂着泪,像挂着层没化的霜。
那朵花被她攥得变了形,红铅笔的粉末蹭在她掌心,洗了三天都没褪,像道浅淡的血痂,提醒着谁她曾那样用力地抓住点什么。
又想起小琴胳膊上的砖棱印。
不是新伤,是旧痕叠着新伤,紫青的瘀青底下泛着黑,像块在冰里冻了半宿的肉。
砖棱子硌出的三道平行浅沟清清楚楚,沟底泛着死白,是最嫩的皮肉被磨掉了层,周围的皮肤绷得发亮,沾着的红土渣嵌在肉里,像撒了把没烧透的火炭。
她总爱把胳膊往身后藏,吃饭时用袖子盖着,搬砖时袖口往下滑,那印子就露出来,被砖窑的火烤得发亮,像块烧红的烙铁嵌在肉里。
有天在砖窑见她帮慧芳搬碎砖,一块尖砖棱子突然刮过那道旧伤,血珠“啪嗒”
滴在砖上。
她“嘶”
地吸了口气,却猛地把胳膊往后背,咬着嘴唇往推车上摞砖,砖摞得歪歪扭扭,她也没敢停。
慧芳回头看见,伸手想摸她的胳膊,她突然往旁边躲,说“娘,不疼”
,声音脆得像碎玻璃,可指尖在印子周围捏了又捏,指节泛白,捏出几道新的红痕,像在按捺什么——按捺那钻心的疼,按捺想放声哭的冲动,按捺怕娘看见会掉泪的慌。
夜里我路过她们的窝棚,听见里面有“沙沙”
的响。
扒着竹片缝往里看,小琴正背对着门,用衣角蘸着浑浊的水擦胳膊,擦到那道印子,动作猛地顿住,肩膀轻轻颤,却没出声。
慧芳躺在旁边,呼吸粗重,像是睡着了,可我看见她的手在草堆里摸索,最后轻轻搭在小琴的背上,指尖在那道印子上方悬了悬,终究没敢落下,只把草堆往女儿身边拢了拢,像怕风从竹缝钻进来,吹疼了那道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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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慧芳一家不是孤例。
红土坡上,还有无数个“慧芳”
。
像砖窑边捶衣裳的那个女人,木槌柄被她攥得发亮,能照见自己佝偻的影子,顶端裂着道深缝,用枯草绳缠了又缠,绳结处沾着暗红的印,是她缝麻袋时被麻线勒出的血。
每砸一下石头,她的腰就跟着颤,像棵被狂风压弯的芦苇,手背上的青筋暴起,像条挣扎的小蛇。
可她捶完衣裳,总会从窝棚里摸出半块干硬的窝头,掰成三瓣,往最小的娃嘴里塞两瓣,自己嚼着剩下的一瓣,就着草根往下咽,嘴角沾着土也笑得踏实——那笑里藏着什么呢?藏着被抢去的货?藏着冰窟窿里没捞上来的男人?还是藏着夜里娃们饿醒时,她往他们嘴里塞的草根?像老秦家的媳妇,男人守着半亩旱田不肯走,她就天不亮去界河边割芦苇。
芦苇叶像刀子,割得她手心全是细口子,血滴在河水里,晕开朵小红花,随波漂远,像她那些没说出口的哭。
她把芦苇编成筐,编到手指发僵,编到夜里疼得睡不着,就坐在窝棚门口搓手,搓得血痂裂开,再结新痂。
换回来的盐巴,她总撒在孩子们的稀粥里,自己的碗里干干净净,说“咸了,就不觉得饿了”
。
有回我见她偷偷舔了口沾着盐的手指,眉头皱得像团拧干的布,却还是把盐罐往娃们那边推了推。
也有无数个“小兰”
“小琴”
。
像路边扒蚂蚱的那个孩子,铁丝尖戳破了他的拇指,血珠滴在红土里,洇出个小小的黑印。
他却举着那只半死的蚂蚱笑得露出豁牙,牙床上还缺着颗门牙,是去年饿极了啃石头硌掉的。
“烤着吃,能顶半个窝头。”
他说这话时,眼睛亮得像星,可我看见他另一只手正往嘴里塞着草根,根须上的土没抖干净,噎得他直翻白眼,却没舍得吐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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