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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早上五点半起来出操,天还黑得像泼了墨,跑道边的路灯昏黄,露水打在作训服上,没跑半圈就湿了半截,贴在背上凉飕飕的。”
他顿了顿,烟卷往嘴边送了送,又停住,“跑完五公里,小腿肚子硬得像块冻住的红土疙瘩,每走一步都觉得膝盖缝里卡着碎石,咯吱咯吱响,下楼梯时得侧着身子挪,像只崴了脚的兔子。”
“回来还得叠被子。”
他扯了扯军衬的袖口,指尖蹭过锁骨上的红痕,“那豆腐块我练了俩月,每天比别人早起半小时,在楼道里借着应急灯的光叠,被班长掀过三次。
最后一次他把被子扔在地上,军靴尖踢在床架上‘咚’地响,说‘包强,你这被子摊开能当担架,叠起来像块发面馒头,还不如红土坡的石头规整’。”
说到这儿,他自嘲地笑了笑,笑声里带着点涩,像嚼了口没熟的野枣。
烟卷快燃到指尖了,他猛吸一口,烟圈从嘴里钻出来,在月光里打着旋儿,刚聚成个圆就散了,像握不住的沙。
“下午练战术,水泥地糙得像砂纸,爬的时候胳膊肘先着地,‘噌’地一声,作训服就破了,后来膝盖也磨破了,血顺着裤腿往下淌,在地上拖出弯弯曲曲的红印,像条受伤的小蛇。”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,虽然隔着裤子,还是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腿,“那会儿趴在地上,听见班长喊‘快点!
’,可我真觉得胳膊抬不起来了,膝盖像被碾碎的玉米,疼得钻心……我真觉得熬不住了。”
他抬眼望我时,睫毛上还挂着泪珠,在月光里闪了闪。
眼里的光不是之前的亮,是忽明忽暗的,像被风刮得快灭的油灯,灯芯明明灭灭,映得他瞳孔里的迷茫格外深。
“黄哥,”
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尾音带着点哭腔,“你说咱们当兵,到底图个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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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卷在他指间燃尽,烫到了指尖,他“嘶”
地吸了口凉气,才猛地把烟头扔在地上,用军靴碾了碾,火星“滋”
地灭了,在水泥地上留下个黑印,像颗没发芽的种子。
我往窗外吐了口烟,烟柱在风里打了个旋,先是拧成道细灰的绳,随即散开,化作无数碎絮,裹着紫菀的涩气飘向远处的营房。
那紫菀开得正盛,花瓣边缘泛着点白,像被霜吻过,风过时,细茎弯成浅弓,却偏不肯折,花盘总朝着月亮的方向,倒像群倔强的小灯笼。
红土坡的风从窗缝钻进来,带着点砖窑的灰味——不是呛人的浓,是淡得像层纱的土腥,混着未烧透的煤渣气,吹得桌上的报表纸“哗啦啦”
响。
最上面那张的边角被吹得卷起来,卷得又急又猛,像小兰纸花上的焦痕,黑黢黢的,带着点脆,仿佛再吹片刻就要碎成屑。
我用拇指弹了弹烟卷,烟灰簌簌落在窗台上,积成小堆,被风一吹,又散成星子。
火星坠在水泥窗台的裂缝里,“滋”
地灭了,留下个浅褐的印,像老秦烟袋锅里掉出的火星烧过的红土。
“你见过界碑旁的老秦吗?”
我侧过头,目光越过包强的肩膀,落在远处红土坡的轮廓上——夜色里,那坡像头卧着的老兽,脊梁骨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。
“就是那个守着半亩旱田的老汉。”
我顿了顿,烟卷在指间转了转,烫红的火点映着指腹的茧,“去年山洪下来时,我正在界碑巡逻,亲眼看见那水裹着石头往坡下冲,黄浊浊的,像条发疯的黄蛇。
老秦的玉米地恰在坡底,刚灌浆的玉米秆被冲得东倒西歪,有的连根拔起,有的拦腰折断,青绿色的叶片泡在泥水里,很快就发了黑。”
“他从窝棚里冲出来时,手里还攥着把薅锄,锄尖卷着,是早上薅草时磨的。”
我望着窗台上的烟灰,仿佛又看见那天的情景——老秦踩着齐膝的泥水往地里闯,粗布褂子被泥水浸透,贴在背上,像层硬壳。
他想扶住那几株没倒的玉米,可水太急,刚抓住秆子,就被浪头掀得打了个趔趄,摔在泥里,溅起的泥点糊了满脸。
“后来水退了些,他蹲在红土里哭,不是嚎啕,是肩膀一抽一抽的,像被雨打湿的老黄牛。
拳头往地上砸,‘咚咚’的响,指关节磕在碎石上,血珠‘啪嗒’滴在土里,红得跟他那杆旱烟锅一个色——他的烟锅是铜的,用了三十年,被烟火熏得发乌,可那铜底子,总泛着点红,像浸了血。”
风又紧了些,报表纸被吹得拍在铁皮柜上,发出“啪啪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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